起火
  这几天回家,杨慕灵一直没见过裴砚深的身影。
  最后一次去医院复查后,确定身体恢复的很好。
  就当杨慕灵以为会一直这样冷落她的时候,裴砚深露面了。
  他单刀直入,“我要一个孩子。”
  杨慕灵还没来得及吃惊他的突然出现,就被他强硬的态度怔愣了一下,手里的书掉在地上,正准备弯腰去捡。
  下一句话,如平地惊雷。
  “你给我孩子,我放你走。”
  杨慕灵动作止住,眼神复杂的望向他,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。
  裴砚深瞧见她探究的眼神,嘴角轻扯,似有若无的嘲讽,弯腰凑近她,“我的话比你真。有些方面还是要和你多学学。”
  杨慕灵垂眸思考真假,是否值得可信,这样算通关成功吗?
  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裴砚深。
  就这么任他观摩了好一会。
  回他话时才发现二人之间暧昧的距离,不禁的后仰。
  裴砚深一手控住后脖,让她动弹不得,无视她的反感,手腕使力前压。
  他如愿以偿的含住柔润的嘴唇,侵占香甜的领地。
  裴砚深有很久没有亲近她了。
  一是她的身体原因。
  另一个是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杨慕灵,这个专爱撒谎的女人,拿掉他心念已久的孩子,他也只有愤怒。再次看见她平淡孤傲的模样,还是会心动,不忍责怪。
  嘴里的动作由缓入急,啃咬拖入领地的猎物,在唇瓣上留下方平的齿痕。
  攻势凶猛,杨慕灵实在承受不住了,肺里的空气全被对面霸道的吸走,拼了命的挣脱开来,扯出一条银丝,卷入裴砚深的唇壁。
  裴砚深来不及咂摸出味。
  杨慕灵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。
  裴砚深脸色微变,单手移到她的下颌骨,未来得及用力。
  “我答应。”
  裴砚深维持这个姿势几秒,侧脸顶着薄红的掌印,一时之间不知是生气还是高兴。
  杨慕灵的眼睫因为制衡上下轻颤,眼眶和鼻尖还挂着灵动的坨红,嘴唇是肿的,这一切都是他赋予的,她也是他的。
  他脱了手。
  杨慕灵躺在沙发上,发丝不整,眼神飘渺,落在半开的房门上,愈发沉重。
  之后,杨慕灵每天都能在饭点按时见到裴砚深。
  此时,厨房会为她定制名为营养均衡的饭菜,健康大多与美味不沾边。
  吃了两天定制套餐的杨慕灵忍不住了,筷子一放,眉头皱起,“我不爱吃西兰花。”
  裴砚深没有反应,杨慕灵又重复了一遍,他才悠悠抬头,“为你好,别忘记答应过我。”
  “不吃这些依然可以怀。”
  这句话让裴砚深想到了被她自作主张拿掉的孩子。脸色顿时黑下来,“我不建议喂你吃。”
  “当然,就不是现在这样体面了。”
  杨慕灵拽着衣角,与他无声的对峙,最终败下阵来,强忍的恶心,塞完最后一口,才咽下去,就脸色通红的跑去厕所吐了出来。
  呕吐声有些惨烈,夹杂着剧烈的咳嗽,听的出来,里面的人不太好。
  裴砚深皱着眉吃完和杨慕灵同样例制的餐食。
  接着就是晚上例行公事的环节。
  比起以往,两个人的状态都有变化,中间掺着隔阂,怎么做也不得意。
  杨慕灵咬着唇,强忍着声音,这幅别扭的模样让裴砚深看着生气,索性不看,大手一翻,按着她的蝴蝶骨,让她挣扎不得。
  受了好一阵的苦,才结束。
  他们两个都像憋着一口气,吐出来就输了,谁也不愿意落下风,于是别开脸,占着各自的地盘,互不打扰。
  裴砚深没收力,几乎整个身心都沉在她上面了。
  杨慕灵睡的很熟,手心还有未消失的手指甲印,像白月牙似得被攥在手掌。
  她整个人蜷在一起,肩膀微微发抖。
  裴砚深起身,在窗户口吹了会凉风。
  走到床前,掀开被子,她的膝盖上覆着青紫,冰凉的膏药沾上又一缩,裴砚深轻轻的吹着凉气,磨蹭的涂完了。
  杨慕灵总是不长记性,和他使着相反的力,到头来自己摔的鼻青脸肿。
  两个人像块石头,别扭的碰在一起,棱角对棱角,直到有一方磨出适合对方的形状,一切才能结束。
  让这一切暂停的是某天早晨。
  卫生间里传来杨慕灵的干呕声,裴砚深警铃大作,慌忙叫了医生来检查,让人换了餐食。
  自己守在卫生间门口,注意着里面的一举一动,门把手上欲行又止,煎熬的等到杨慕灵开门。
  她的脸色有些苍白,嘴唇刚吐过,略有些红润,除此之外,一切都很平淡。
  医生来过,给了几乎确定的答案。
  不同于裴砚深的高兴,杨慕灵眉间吐露出些许烦躁。
  借口要休息,独自坐在窗前。
  她没想好,自己真的要做母亲了,也难以接受又将有一个孩子。
  她不确定是否生下他就能成功闯关。
  如果她真的对它有了感情,该怎么办?
  她不知道,这些问题的答案,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焦虑状态下。
  有时候,也会无限放大自己的情绪,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的厌弃。
  杨慕灵状态不好,裴砚深为了她的安全,基本上已经是居家办公。
  尽量抽出更多的时间陪她。
  陪她午睡,给宝宝念故事书,晚上照顾她起夜。
  杨慕灵不得不承认,裴砚深做得很贴心。
  她已经开始依赖裴砚深得怀抱,习惯晚上拎着小夜灯扶着她,习惯听见她低沉的嗓音,习惯有他的时候以及遇到问题会下意识的叫出他的名字。
  随后是恍然发觉的长顿。
  手在推开他,心在靠近他。
  这样矛盾的情感,一直伴随杨慕灵的孕期。
  也间接导致她很瘦,除了隆起的腹部,四肢依然纤细。
  新生命的负担越来越重。
  杨慕灵半夜会惊醒,急促的喘息,肺里的空气快要被抽干,她挣扎着抓住身边人的手臂。
  裴砚深睡的也很浅,在被抓住的第一时间就起身,托起她的肩膀,靠在怀里,拿过氧气罩放在鼻下。
  杨慕灵渐渐趋于平稳,恢复了力气扯住他的衣角,“我恨你。”
  这是杨慕灵对裴砚深情说的,也是对自己说的。
  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滑到裴砚深浅的手心,刺得他手指一缩,没有任何言语,吻上她的额头。
  情之复杂,不可一语。
  杨慕灵的预产期在春节前后,裴砚深很紧张,也很高兴,双喜临门。
  裴砚深的父母并不太支持他们两个在一起,不为别的,双方差距太大,怕他们两个走不长久也是耽误彼此。
  裴砚深那段时间周游在父母身边,不断说服他们,加之杨慕灵怀孕,两老也摇摇头,不管了,孩子的生活还是得他们自己去过。
  交代他忙不过来可以让老两口搭把手,他们还是对未出生的孙子颇为重视。
  杨慕灵站在窗边,冷气顺着窗户跑进房间,她的脸吹的发木,也不愿意关上。
  冷气其实什么味道都没有,杨慕灵却能闻到室外的梨花香和松柏苦,希望它们来的再猛烈一点,最好带一支残雪来到窗台,她也没什么遗憾了。
  裴砚深走过来帮她把窗户带上,为她披了厚毯,“这里冷,去里面坐着吧。”
  裴砚深拥着她,硌手的肩胛骨,清瘦的脸颊,唯有腹部隆起,看得吓人,里面莫不是一个怪胎,吸收了她所有的灵气,杨慕灵眼中时常露出郁色。
  裴砚深领证的消息压在嘴边,最终还是决定春节后再说。
  这样她也许不会再拒绝。
  这天,杨慕灵想吃南街老字号的果脯,差佣人去买,刚出门碰见回来的裴砚深,他问了一嘴。
  让她回去,自己去买。
  这家杨慕灵经常吃,孕期初,杨慕灵食欲不振,嘴也刁,爱吃些平时不吃的东西,吃不着心情也不好,裴砚深到处找,唯有这家很对她口味。
  裴砚深挑选些杨慕灵爱吃的种类,买了两份,放在家里保存,可以吃段时间。
  这几个月是他渡过最幸福的一段时光,没有争吵和怨恨,一起期待新生命的到来。
  一盆冷水扑灭了他的火光。
  卧室着火了。
  杨慕灵还在里面。
  家里的佣人扑火的扑火,报警的报警,还有些在卧室门口惊的哭出声。
  卧室门被锁住了,滚滚黑烟从缝隙里飘出来,熏的门框发黑。
  管家正尝试从阳台那边翻进去,可惜效果不佳。
  裴砚深脱下衣服包着门把手,用力拧了几下,没有任何松动,期间,大声安抚里面的杨慕灵,“别怕,我马上我救你出来,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,别动!”
  裴砚深索性用脚踢开房门,他刚一进去,门口的木架就倒下来,火光堵死了出口。
  裴砚深来不及多想,捂住口鼻,在屋内搜寻。
  “杨慕灵,杨慕灵,你在哪?我来找你了!”
  浓烟呛的裴砚深声音嘶哑,拼命的叫喊让他的声带受损,几近哑声。
  当他找完整间房时,突然醒悟,她,不在里面。
  所有人都在疯狂的朝起火点涌进,没人在意有人逆着人群走出了大门。
  杨慕灵挺着肚子,跑的不快,但也足以把火光远远的甩在身后,站定,回望。
  腿上爬过一条血线,蜿蜒曲折的生命不会放弃寻找出路。
  眼前白光闪过,连火光也变得模糊,只剩下她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