异国
  夏日多雨,暑假也在雨中开始,于雨中结束。
  时间这种时候变得很快,好像才开学没多久,就到了十月末,徐因的十九岁生日。
  今年运气不巧,生日不在周末,她和谢津都有课,两个人直到晚上才双双回家,所以过得很简单。
  徐因生日过后基本就是深秋入冬时节,这也意味着离寒假越来越近。
  谢津离毕业差不了几个月,开始忙毕业设计和论文,为了不打扰夜里徐因休息,他把电脑搬到了客厅,每天忙忙碌碌。导致徐因明明才大二,就被他影响感到焦虑。
  观察到她起夜越来越频繁,谢津在某一个深夜忽地对她讲,问她要不要去报一个语言班,以备将来的留学。
  徐因怔愣了片刻,半晌后点头应下。
  实际上谢津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学习法语了,不过他从来苛责自己对徐因宽泛,没要求她跟着一起赶进度。
  徐因第二天晚上约了前室友们一起聚聚,自从大二开始她们四个各自去了不同专业,能聚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少。
  饭桌上,徐因管住自己没有碰酒精,她撑着下颌,在餐厅明亮的灯光下,讲出了这件事。
  徐因将谢津出国的理由模糊成家庭因素,她说的谢津对家庭和故土没有任何留恋,他对待家人冷血无情,因此在他少年时,就渴望离家远走,和她一起。
  小芳还是一言指出要害,她问,你是答应他又后悔了吗?
  徐因凝视着玻璃杯中加了冰球的金桔柠檬茶,玻璃与冰球间折射出光影,她看着,缓缓道:“不,我没有后悔,我只是想,原来我可以为了他不管不顾地离家远去,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不爱故乡。”
  更何况对于谢津来说,他的故乡有任何值得留恋之处吗?
  没有,他的母亲厌恶他,父亲疏远他,从童年时期开始,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世界四方八面的恶意。
  她喝掉了那杯冰冷的饮料,“但还是会感到歉疚,对于我妈妈,她应该只能接受我出去留学,但接受不了我在那边定居……以及,和他结婚。”
  徐因惊奇地想原来她还是想和谢津结婚,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,她想要一张印着她和谢津名字的结婚证,想要一场会有人为他们祝贺的婚礼。
  然而这一切都只会是徐因永恒的遗憾,不可能实现。
  寒假的时候徐因和谢津回了家,这一次回家两个人空前地紧张,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又太过亲密,徐因很难确保自己有时候路过谢津面前,会不会惯性拉住他的领口,在他嘴唇上留下一吻。
  不过避嫌久了也不太好,私下独处时总是格外想念,黏黏糊糊地放不开手。
  谢津提了毕业后要留在燕城工作的事,罗廷芸和谢铭反应平平,说大城市挺好的。
  他们讲这话时不可避免地提到徐因,罗廷芸叫她毕业后回长吉工作,也不用去太好的工作单位,考个教师编制就挺好。
  徐因没有反驳,她顺从地应下,而后在夜深人静时被谢津按着腰压在床上,逼问她是否后悔改变主意。
  这间卧室在几年前为了迎接她来时重新装修,做了全屋隔音,一般来说只要徐因不在房间里把音响来到最大,外面基本听不到动静。
  但尽管如此,她还是努力把所有呻吟都咽了下去,唯恐会被家长发现。
  徐因觉得她哥自从那次吵架过后就全无顾忌了,一切疯狂的、大胆的全都乐于和她尝试。
  他曾经蛊惑她在意识沉沦时掐住他的脖颈,徐因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同意,或许是因为谢津弄得太深了,又或者是他在她耳旁说得话太过无耻下流,逼得她不得不用这种手段让他闭嘴。
  事后谢津颈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,那些指痕在一夜过后变成了淤青,让徐因清醒后感到无比后怕。
  谢津倒是对那种窒息带来的濒死念念不忘,他无法不对徐因产生歉疚,也无法为此不觉痛苦,于是他渴望着徐因向他施暴责骂,用肉体上的疼痛来换片刻安宁。
  但徐因明显不太能接受这些,谢津慢慢也就打消了兴趣。
  不过这段时间,他有些故态复萌了。
  大半身体都离开床面,寻不到支撑就只能紧绷着,身体每一个部位都酸涩无比,徐因控制不住地落泪,发丝凌乱地凝在脸颊上,无力拨弄。
  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从胸腔蹦出,徐因几乎要忘了她现在在哪,可就在她意识不清发出声音时,谢津捂住她的嘴唇,在她耳旁提醒说:“因因,小心被妈妈听到哦。”
  徐因这一刻是真想打他了,她用力踢在谢津的身上,听到他闷哼了一声,随即笑了,“因因好可爱。”
  徐因觉得他巴不得妈妈冲进来捉奸。
  一整个寒假徐因都过得心惊胆战,到返校那天可以说是狠狠松了口气。
  回到学校后谢津变回了那个温柔体贴的兄长,徐因一开始对他的变化感到奇怪,但很快她想明白了。
  谢津之前的行为可能不是故意的,他在家里一直处于应激状态,因缺乏安全感导致的焦虑症和一些别的什么。总之,当他脱离那个会刺激他的环境,他就能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。
  徐因又一次意识到那个对她来说算得上幸福的家,在谢津眼里纯粹是糟糕的泥沼,他早就想离开了,却因为她选择一次又一次回去。
  六月,谢津拿到了毕业证,也顺利和之前实习过的奢侈品公司签了入职合同。
  为此他们搬了一次家,选了一个谢津上班方便、也不影响徐因上学的地方,房间也换了两室的,单独空出一间房做工作间。
  这年暑假徐因回家了一趟,待了一个月,后续因和罗廷芸拌嘴悻悻回来,她回来那天谢津到机场接她,带了她喜欢的花。
  之后的一切都如谢津安排的那样进行,他申请了本部的工作,徐因则备战ENSBA。
  她说自己疯了选这座学校,谢津摸摸她的头发,让她不要担心,考不上也没关系。
  他比徐因早半年到国外,跨洋电话中,谢津事无巨细地和她分享自己遇到的一切。
  不符合胃口的饭菜、小偷、种族歧视与职场歧视,以及和国内相差甚远的气候。
  徐因盘着腿坐在ipad前,手里拿着叉子搅动着泡面,问他说:“你想劝我不要来吗?”
  谢津在视频那边看着她,否认说:“不是,但你需要明白自己是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,你可能根本不习惯这里的气候和饮食,接受不了与朋友分离。”
  徐因问:“那你打算怎么解决?”
  “放假来一趟这里吧,”谢津飞速回答,“我想见你。”
  徐因晃了晃手机,“早就买票了,给我报销。”
  谢津给她打钱,实现了徐因很多年前的梦想,赚欧元花人民币。
  诚如谢津所讲,如果是短途旅行还好,但长留在一个地方生活,就免不了考虑到当地的环境与物价。
  徐因客观地评价着这个陌生国度的环境与气候,在餐厅用着稍微不太熟练的法语点单,和谢津面对面坐下。
  谢津问她能否接受这样的生活,至于他——谢津对任何一个地方都毫无归属感,徐因一直觉得他的状态很不正常,除了她以外,谢津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事,家庭故乡朋友理想爱好兴趣,在他眼中统统可以割舍。
  这一切徐因都无力改变,她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,握紧谢津的手,想如果连她也要离开,那谢津就真的太孤单了。